诸多历史资料记载德川家康生平多维持俭朴生活，让人难免好奇，若他知晓这400余年间，后人是以这般金色梦境缅怀记忆自己，不知这位被视为日本历史上备受尊崇的乱世英雄，会作何感想？
旅途上，我总执拗。不喜轻松、便捷但昂贵的交通方式，倾向以时间换取省钱之道，用身体辛劳奔波的经验，换取融入他乡氛围的片刻。
从东京浅草站出发到栃木县日光市，东武铁道推出数条无需转乘、轻松抵步的特急、特快观光列车。只需约3000日圆，不消两小时，旅者即能在豪华舒适的极速列车上，边享受高级设施、边悠哉欣赏窗外良辰美景，以优雅之姿抵达著名东京近郊 —— 日光（Nikko）。但我总往虎山行，在星罗棋布、号称拥有世上最复杂铁路系统的日本国境，选择转乘两次、耗时约三小时、只需1400日圆的普通列车。
贪图乘搭普通列车，一因节俭心态使然，二因心中暗藏着身为旅者的深层欲望：普通列车总显当地最日常平凡的人间火花。
向北行铁道轶事
清晨六点五十分，搭上从东武浅草站出发至东武动物园站的区间急行车。列车一路穿梭东京北部城市，窗外曙光掠过初春时粉红与雪白交错辉映的樱花花海盛景。
数站车门离合之间，鱼贯而入着许多身穿冬季制服的初中与高中生、提着黑色皮革公事包的上班族。顷刻间，车厢已然装载着日本独有的侘寂美学色系：饱和度极低的深蓝、黑、白、灰、棕色。简约色彩，让轰隆前行的列车空气里洋溢着平和幽静的氛围。
日本铁道最美的风景，乃是许多人仍拿着纸本书籍在车厢上阅读的宁静画面。
在这书籍已然被科技产品取代的时代洪流里，多数人也许已忘怀当智慧型手机成为日常所需品以前，自身究竟是如何旅行的。若无智慧型手机，我此趟旅程也无法在错综复杂的日本铁道上切换自如。
不谙日文的我，在搭乘过程中不时反覆检查着手机程式 Japan Transit 与谷歌地图的路线站名。转乘第二趟时，我从停泊在一号月台的列车走向二号月台，与多名转乘乘客共同等候。数分钟后，下一趟列车缓缓驶来，车厢外标注着 “东武宇都宫线”。记忆中，宇都宫市（Utsunomiya）与日光市相邻，眼前这趟 “东武宇都宫线” 列车抵达时间虽比手机程式上显示的时间略早四分钟，但基于方向与月台正确，我不疑有它地走进车厢。
当车门关上、缓缓发动那刻，回头瞥见二号月台上许多乘客并未搭上这辆列车，心里瞬间一阵凉，直觉告知逻辑：我上错列车了。再三检查 Japan Transit，理应搭乘的转乘列车是二号月台无误，但车号该为 “东武日光线”，它将待 “东武宇都宫线” 离站后一分钟抵达月台。若我继续搭乘 “东武宇都宫线” 到终点站，需再转乘一次方能抵达日光，并比原定时间晚到一小时。
脑袋思绪开始在设法跳车转乘，与到宇都宫终点站两者之间，拔河拉扯。从逻辑上而言，两趟列车皆开往北方，虽两者停站点不一致，但也许会有交汇站点。我旋即埋头研究两条铁道是否交汇，而后锁定目标 —— 20分钟后，两辆列车皆会同时驶进栃木站停靠。
“东武宇都宫线” 抵达栃木站一号月台，我眼看着对面 “东武日光线” 驶进二号月台，快速抓起背包冲下列车，以《色戒》易先生飞奔冲进车子保命的矫捷身姿般，在火车月台上飞速切换至另一辆列车。
数十分钟后，按照原定计划，我安然抵达此趟日本旅途中最期待的世界遗产之地 —— 日光。
山麓下的日光神社与寺院
从规划日本旅途初始，“日光” 二字，便魂牵梦萦地持续徘徊脑海深处。
在这块约1,45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，日光得天独厚地坐拥着巍峨山岳、醉人湖泊、壮丽瀑布、氤氲温泉等磅礴的自然景色。听闻每逢入秋时分，醉红金黄枫叶染着整座山谷大地，与中禅寺湖泊映成天上人间般的梦幻景致。
根据当地传说，日光国立公园（Nikko National Park）是古老山神崇拜的起源地，山脉连绵的男体山、女峰山和太郎山被统称为日光三山。自公元八世纪起，此处已是神道教徒和佛教徒频密前来朝拜的圣地。
伴随宗教旺盛灵气、香火气而来的，是如雨后春笋般林立的神社与寺庙。日光山麓下有着许多神社与寺庙，其中也包括日本最具代表性的世界遗产建筑物 —— 被称为 “日光二社一寺” 的日光东照宫、日光二荒山神社、日光山轮王寺。三者共计103栋建筑物，当中有许多被指定为日本重要国宝与重要文化财产，1999年时更以 “日光的神社与寺院” 之称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。
当中最璀璨夺目，非 “日光东照宫” 莫属。
日光东照宫 —— 幕府金光闪耀四百余年
始建于1617年的日光东照宫，奉祀着开创江户幕府繁荣盛世的第一代征夷大将军 —— 德川家康（1543 – 1616）。2024年改编自小说的美国迷你影集《幕府将军》（Shōgun），著名演员真田广之所饰演的主角 “吉井虎永”，其历史原型人物便是德川家康。这位睿智且谨慎的战略家在历史上以政治军事才能闻名。在江户幕府时代建立以前，日本处于动荡不安的景况，德川家康凭着卓越出色的谋略与胆魄结束了混乱的战国时代，日本随后进入两百余年的承平时期。
当旅者在古朴山林间拾阶而上、穿越象征着神圣入口的石鸟居、经过高耸在杉树间的五重塔、跨过由两尊深具威严神像充当守护灵的表门、走过刻画着猿猴雕刻的神廄舍，便来到第二座石鸟居前。此刻映入眼帘的，即是金碧辉煌、高挂着天皇御赐神号 “东照大权现” 匾额的阳明门。阳明门散发着夺目耀眼的指引光芒，召唤旅者进入，掀开历史尘埃中的一页时光。
只是作为日本最具代表性的建筑物，东照宫人潮络绎不绝，无时无刻都人海成患。旅者必须拥有高度聚焦集中的精神，试图从喧哗人声中将自身切割出来，投入东照宫的历史长河走廊里。一场无尽奢华的视觉飨宴，便自此开始。
金雕缕刻的阳明门，别名日暮门，听闻当初动用约24万张金箔或镶或嵌打造而成，而京都闻名遐迩的世界文化遗产建筑 —— 金阁寺，又名鹿苑寺，据闻也只用上20万张金箔。东照宫的奢华程度，可想而知是凤毛麟角的存在。
走进端看，正门处有两尊神态威严的门神武将守护着，而门梁上尽显龙、虎、麒麟等奇珍瑞兽的精湛雕刻画工，栩栩如生的繁复工艺与鲜艳强烈的色彩，俨然勾勒出东照宫的庄严霸气。
阳明门身后的唐门，为祭祀正殿之门，亦是东照宫内雕刻密度最高的门楼建筑，根据记载共有611处的雕刻作品。据闻在江户时代唯有高官才能从此门进出祭祀正殿（日文被称为御本社），如今一般参访者也不能穿越此门，皆需从右侧门脱鞋而入。绝大多数日本祭祀正殿基于庄严及敬畏神灵缘由，严禁参访者拍照，奈何如今摄影术的魔力总会悄悄遮掩一些参访者的眼球，让他们视若无睹那些张贴显眼的告示牌，旁若无人般的继续拍照。
往祭祀正殿右侧的东回廊走去，便会经过闻名的 “眠猫” 雕刻之门，跨越这门后便是约200级阶梯之路，穿越密林前往德川家康的长眠之地 —— 奥宫。相比起刚经历过各种奢靡华美的殿宇门楼，德川家康的墓所徜徉在静谧密林间，仿佛遗世独立般存在。尘世万物纵然喧哗夺目，也与安眠的灵魂毫无瓜葛。
也许，山下的豪华殿宇象征着德川家康在世时所打造的繁华盛世，而入土为安后，生命一切终究回归淳朴幽静。
生命结束后，金色梦境的延绵
日本传统文化与价值观向来崇尚简朴低调，金碧辉煌的日光东照宫，是境内少见的奢华建筑物。东照宫是德川家康逝世后才起建的，并于1635 – 1636年间由幕府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（德川家康之孙）下令扩建修缮，动用木工170万人、杂役280万人，历时一年零五个月才完成，成就了一场古往今来庞大梦幻的金色梦境。
诸多历史资料记载德川家康生平多维持俭朴生活，让人难免好奇，若他知晓这400余年间，后人是以这般金色梦境缅怀记忆自己，不知这位被视为日本历史上备受尊崇的乱世英雄，会作何感想？
每当有幸目睹那些鬼斧神工的超凡建筑物，心中的兴奋与罪恶感皆会相伴相生。历史上每处辉煌壮观建筑物的背后，或多或少都隐藏着当时平民或奴隶经历过的剥削不公之事，也许当时民间充斥着怨声载道，而历史书写者不见得会将这些负面事实写入史书，毕竟这些震摄人心的建筑物之所以存在，皆是为了让某一个时代、某一个人物被流芳百世的记载在历史长河里。
作为21世纪旅者，能与这被誉为江户时代工艺巅峰之作的日光东照宫匆匆一瞥，心中仍深感震撼。毕竟这场华丽的金色梦境，汇聚着那时代最杰出优秀的日本工匠与画家们，凝聚着一个时代最卓越的精华与技艺。
旅游小贴士：
/ 日光旅游套票
- 东武铁道（Tobu Railway）推出两张套票：Nikko Pass All Area & Nikko Pass World Heritage Area。
- Nikko Pass All Area 有限期限为四天，可免费乘搭交通工具，涵盖区域：浅草与下今市间铁路来回一次（只限普通区间车，若要搭乘特急、特快等列车需另行加价购买特急券） 、日光地区东武巴士全路线、日光江户村循环巴士、中禅寺湖机船定期航班（4月中旬至11月30日运航）等。
- Nikko Pass World Heritage Area 有限期限为两天，可免费乘搭交通工具，涵盖区域只限：浅草与下今市间铁路来回一次（只限普通区间车，特急、特快等列车需另行加价购买特急券）以及日光世界遗产区的东武巴士路线（不包括世界遗产区外的中禅寺湖、华严瀑布等路线）。
- 以上两种套票用途为交通工具与纪念商品的折扣，所有参访的建筑物仍须额外购买门票。日本交通费用颇贵，只要在日光市内至少搭乘两三次巴士以上，基本上就值回票价。
/ 日光二社一寺入门票
日光东照宫（Nikko Toshogu）
- 门票可分为东照宫门票与加上宝物馆的套票。宝物馆展示着德川家康常用的遗物等100多件展品，是为纪念东照宫创建350周年而于1968年开馆。
- 东照宫门票：大人、高中生 ¥1,600 / 小、中学生 ¥550
- 东照宫 + 宝物馆套票：大人、高中生 ¥2,400 /小、中学生 ¥870
- 参拜时间：4月 – 10月：09:00 – 17:00 / 11月 – 3月：09:00 – 16:00
日光二荒山神社（Nikko Futarasan jinjia Haiden）
- 参观二荒山神社本社不收费，而若要参观本社隔壁的日本庭园 “神苑” 或日本三大奇桥之一的 “神桥”，则需要另外购票。、
- 二荒山神社、神苑门票：大人 ¥300 / 高、中、小学生 ¥100
- 二荒山神社、神桥渡桥券：大人 ¥300／高中生 ¥200／中、小学生 ¥100
- 参拜时间：4月 – 10月：08:00 – 17:00 / 11月 – 3月：09:00 – 16:00
日光山轮王寺（Nikkosan Rinnoji Temple）
- 轮王寺分为三佛堂与大猷院，前者供奉着三尊大佛：代表男体山的千手观音、代表女峰山的阿弥陀如来、代表太郎山的马头观音；后者则是第三代德川将军家光的陵墓。两个建筑物之间互有一段距离。
- 轮王寺券（三佛堂 + 大猷院）：大人、高中生 ¥900 / 小、中学生 ¥400
- 三佛堂单独门票：大人、高中生 ¥400 / 小、中学生 ¥200
- 大猷院单独门票：大人、高中生 ¥550 / 小、中学生¥250
- 参拜时间：4月 – 10月：08:00 – 17:00 / 11月 – 3月：08:00 – 16:00
* 参拜时间与票价请以官方网站资讯为准。
* 东武铁道照片：Taro Ohtani、Pawel Janiak / Unsplash
